配合警察做完笔录后，景千尘走出询问室，看到两个面容憔悴的老人，他们相互依偎，默默流着眼泪。
不，或许算不上老人，他们的头发看上去黑色还是略比银色要多的。他们应该只有五十多岁，但是面容实在憔悴得厉害，显得很苍老。
林晓慧站在他们旁边，离他们两米的距离。像是不敢靠近。
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眼眶下只有两道血色痕迹，是血泪干涸后留下的。
全黑的瞳仁显得她目光呆滞，破碎的被血染的粉裙，身上是密布的伤口。
林晓慧想，怎么会这样呢？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她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那么爱她的爸爸妈妈。
景千尘注视着这阴阳相隔的一家三口，垂下眼眸，转身离开了。
警察局离他们住的小区不算远，景千尘和镜迟心二人说他想自己走回去，顺便散散步后，他还没好好逛过安城呢。
安城临海，有一片海滩，景千尘还没见过人界的海呢，他想去看看。
现在有钱了就是好，出行都能随便打车了。
景千尘叫了一辆车，往海边驶去。
此时正是晚上九点，今天又是工作日，海滩上的人不多不少。
景千尘下了车，沿着观景海滩漫无目的地走着。
路上有结伴放仙女棒拍照的女孩们，有手牵手说说笑笑的年轻情侣，也有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妻。
还有迟暮的老人，或是和老伴一起互相搀扶着缓慢地向前走，或是自己孤独的行走。
有默默看海的人，也有抱着电话大声哭泣的人。
人间百态。
春末的海风变得温柔，几乎让人忘了冬日它是如何凛冽刺骨。
景千尘停下脚步，感受柔和的海风。睁开眼，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了他的身前。
景千尘有些惊讶：“薄华？”
薄华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依旧没什么表情。
景千尘有些好奇：“你怎么在这里？”
薄华默了一会儿，眼睛看向远方，不和他对视，说：“你能来，我不能来？”
景千尘被他这话说得愣了一下。不过他对朋友是很宽容的，他好脾气地笑了一下：“不是呀，我是想说，好巧。”
“嗯。是很巧。”
薄华是不会说自己是特意随着明昭剑的气息寻过来的。
明昭剑和这个废柴小神仙息息相关，他只是担心他不在的话，这个小神仙出了意外，明昭剑怎么办。
薄华听道自己在心里这么说。
景千尘想到什么，有些好奇：“对了，你是怎么过来的呀？”
他记得薄华是没有手机的。甚至可能连一分钱都没有。也不知道这段时间薄华在人界是怎么出行的。
薄华深深地看了景千尘一眼。
景千尘觉得薄华这眼神就好像是看白痴的眼神。
薄华还是很耐心地为这个“小白痴”解释：“瞬移。”
景千尘：……
很好，很符合强大鬼修的刻板印象。
是他疏忽了。忘了他们都是会闪现的。
只是自古以来，在人界，无论是神仙还是鬼，总是会默认按着人界的规则行事。
短暂的寒暄就算到此结束了。景千尘继续往前走，薄华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景千尘察觉到了，但并未说什么什么。
他们两个好像陌生人，虽然离得近，相互之间却没有交流。但是他们明明走得这么近。
“你心情不好？”
景千尘正在沉浸式海边散步，突然听到身后声音传来，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停下脚步，回头看。
薄华还是一副冷冷酷酷的样子。但是景千尘知道他在等他回答。
景千尘觉得有些诧异。不是诧异在这个问题，而是诧异在说这句话的人。
景千尘笑了一下，回答问题：“没有心情不好啊。”
薄华微微蹙眉，他想不明白：“不是心情不好，那为什么这副样子？”
景千尘问他：“什么样子？”
薄华自己无法理解复杂的情感，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只能从以往读过的书中描写中仔细比对，选出了一个词：“失魂落魄。”
景千尘微微一怔，他垂眸掩去心中的情绪，而后转了个身，望着一望无际黑沉的大海，轻声说：“就是今天这个事，让我觉得，原来谈恋爱也会是这么恐怖。”
景千尘觉得林晓慧什么错都没有，只是谈了个恋爱，落得如此下场，香消玉殒，父母垂泪。
如果硬要说她有什么错，那就是她不该谈恋爱，或者说跑得太晚了。
但是爱情不应该是很美好的吗？
他从九重天偷溜下来，为的不就是谈恋爱吗？怎么谈恋爱的后果这么严重呢？
在九重天，他也见过曾经是道侣，后来就算分了，再相见也是和和睦睦的，最多吵吵架罢了。
景千尘觉得自己受到了冲击。
“那就不谈恋爱。”
薄华轻描淡写一句话，把景千尘从迷茫中拉扯回现实。
薄华继续说：“和我去找凤凰。”
景千尘：……
“此事，不急。”
真不愧是薄华啊，两句话就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为避免薄华再继续纠结凤凰，景千尘继续往前走，全心全意欣赏人界的城市海滨。
景千尘突然停顿脚步，在他前面不远处，有一对年轻的情侣蹲在沙滩上，写了几个英文字母，又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框起来，男生抱着女孩的腰，女孩在男生的脸上落下一个吻，两人脸上都是甜甜的笑。
景千尘：可恶！真羡慕！
“你再盯着人家看，人家就要冲上来揍你了。”
景千尘的耳边一痒，他缩了缩脖子，揉揉耳朵，收回视线看着薄华：“你说话就说话，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薄华理直气壮：“怕你被揍。这效果不是挺好，你马上就回神了。”
景千尘：……
你别说，还真是。
景千尘不再用视线干扰人家小情侣恩爱，继续向前走。
“怎么，又想谈恋爱了？”
景千尘有些惊奇地抬眸看了他一眼：“我发现你今天还挺善解人意的。”
薄华淡淡地看了一他一眼，那双桃花眼微微睁大，变得更圆润了一些，毫无保留地展示着主人的惊奇。
“是你太好懂了。”
景千尘没反驳。
他知道，自从和柏舟打架躺了很久起来后，他就有点傻傻的。叶终然说他以前也傻傻的，景千尘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是他觉得他以前应该挺聪明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
“爱情是美好的，就像……”景千尘想到叶终然和柏舟，“就像我的好朋友他们那样，还是令人向往。”
他刚才走过了那么多人间百态，或是年轻人或是迟暮老人，众生百相。只是今天被林晓慧父母的泪淹没了，陷入了些迷茫。
景千尘像是在和薄华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不是好欺负的。”就算打不过大不了就摇人，把叶终然柏舟乔蓁蓁等一大堆九重天的神仙摇下来撑场面。
“我也不会欺负别人。”好聚好散，分开了就分开了。
神的一生太漫长了，漫长到他有很多时间去纠结这些问题，也漫长到他根本没必要纠结这些问题。
“所以，还是抓紧攒钱买车买房谈恋爱！”
景千尘看了一眼薄华，赶紧补充一句：“然后找凤凰！”
薄华看着那双桃花眼重新散发出莹润的光，心里觉得好像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任务一样，心底的大石头落了地。
薄华嘴角微微勾起，说：“不失魂落魄了？”
景千尘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本来就不失魂落魄。”
顶多算是陷入了短暂的纠结。
薄华也不生气，好像景千尘心情好了，他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他们走了很远，远离了人群，时间也晚了，这里几乎没什么人了。
连灯光都是弱弱的，几乎只能靠着微弱的月光。
薄华打了个响指，一簇烟花浮在他的手心。
景千尘眼睛一亮，这个烟花和刚才看到的仙女棒的烟花一样。
景千尘伸出手：“烫不烫？给我也玩玩！”
薄华将手靠过去。
他本来是泰然自若，就如同他一贯的形象一样。
但是当他的手背贴到温暖的掌心时，那张向来冷静的脸出现了一丝怔然。
景千尘不知道薄华为什么突然停住了，他只觉得薄华的手贴着他的掌心，感觉有点痒痒的。他不由开口催促：“薄华？”
薄华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手掌翻转，将那团闪着星星的烟花倒入了景千尘的掌心。
景千尘碰着烟花，有些奇怪刚才薄华的反应。
不烫呀，而且，不用碰到他的手也能把烟花给他呀。
作者有话要说：噢~是心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