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瘦弱的猫身弓着，大大的眼睛亮得惊人。本该是被呵护的年纪，爪子被剪了一半，全身毛发却被血渍和不知名的粘液黏在身上。
“它还叫，哈哈哈，居然还叫。”
“要不要把喉咙也割了？”
几个女生蹲在路边，用绳子将奶猫缠得死死的。
“扑通。”几人身后，传来书包落地的声音。
“喂，瞧，是谁来了？”一个女生转过头来，见到许久没来上课的时林晚，想起之前将她堵在厕所的样子，坏笑出声。
几人将奶猫丢在一边，转着剪刀围了上来。
时林晚看了那只不知死活的野猫一眼，在几人又开始推搡她的瞬间，拧起领头女生的衣领，提起拳头，一下一下揍在了对方脸上。
“草！”
-
慕望秋的手仍旧拉着她，俊脸上，像是被猫抓了一样，红肿，还有几道指痕。
时林晚戒备地盯着他，随时准备给下一巴掌。
晓宏吓得站在一边，半晌才想起看周围有没有监控，门亭里有没有保安。
慕望秋愣了几秒，缓缓收回手，脸上堆起柔和的笑。“抱歉，我吓到你了。”
时林晚咬着后槽牙，揉了揉刚刚被他抓的手，一言不发。
她倔强地瞪着他，惧意和愤怒被她藏得很好，只有一行泪从眼角落下，暴露了她极度紧绷的情绪。
“还有点问题要处理，你现在出去的话，会有些麻烦。”慕望秋小心翼翼地解释着。
如果不是刚才在车里吓到她了……明明早就发现她情绪不对了，却还想试着再进一步……
慕望秋第一次觉得，自己挺混蛋的。
陈泰赶上来，看到慕望秋脸上的痕迹，想也没想就知道是时林晚做的。他难得地黑了脸，肃声道：“小时老师，你怎能动手打人。小慕的脸是伤不得……”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脖子一凉。他僵硬地侧过头，只来得及看到慕望秋微沉的脸。
时林晚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才想起这里可能有监控的事情，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紧接着抬头四望。
“放心，没有人，没有监控。”慕望秋急声说完，将微博打开，递到时林晚面前。“你看看。”
见时林晚犹豫，慕望秋没上前，把手机往她面前凑了凑。
时林晚抿了一下唇，缓缓伸手来接。
她的手指小心地探过来，像是怕碰到病毒似的，掂起一角。
慕望秋柔和的笑容中，夹着一丝苦涩。
【哇喔，“第一”哭了，还不许人说。真担心@慕望秋V，和这种人合作，得顾及“仙女”的情绪呢~】
【周沫老师当真敢说真话，我从以前就觉得这个时林晚不对劲……】
【小溪抱抱，好心当成驴肝肺。@是小溪啊V】
微博上，挂着一个视频。是昨天化妆间里，夏连溪去“安慰”时林晚的场景。从视角上看，像是某个选手检查卸妆情况时，无意间拍到的。
而姚雪薇那句“时小姐，夏先生也是好心，你别迁怒啊”，更是点睛之笔。
这个视频，借着“知名舞蹈家周沫辣评”“慕望秋新搭档”“清醒舞者姚雪薇”“夏连溪关心选手”等一系列tag，硬生生将时林晚推上风口浪尖。
时林晚唇色发白，还待往下看，慕望秋却把手机屏幕盖住，顺手按了侧面的home键黑屏。
“等我把这件事处理好，你再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好吗？”
慕望秋顾忌着，往后退了一步。
Keep pace中的第一第二悬殊不大，时林晚和慕望秋组队本就是早晚的事情。对夏连溪来说，时林晚本没什么价值，但当今天慕望秋和时林晚确定组队，意思就不一样了。把时林晚这碗水搅浑，慕望秋作为搭档，就轻易不能脱身。而且，夏连溪还可以借着这把热度，扩大知名度，增加曝光率。
时林晚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让自己平静了些。
就说和主角扯上关系没什么好事，这一天天的，一边没处理完，另一边就来闹事。
“没事，我心里有数。”
“可是，他的目标是我，没想到把你也牵扯进来了。”
“神仙打架，殃及池鱼。这种事多的是，我没打算求神拜佛一辈子。”时林晚说完，不再理会慕望秋，继续离开。
再和他呆一分钟，她都觉得煎熬。
晓宏左看看，又看看，才跟上去几步，时林晚就说：“记者认识你，跟着我反而解释不清了。”
慕望秋顿时有种无力感，无论什么，她都把自己拒之门外。
望着她消失在雾蒙蒙的雨雾中，慕望秋转过身。
既然她不需要自己的托举，但最起码，要让她安全降落。
经过陈泰时，慕望秋脚步稍缓。“陈叔，走吧。”
陈泰今日连续两次得罪慕望秋，心中不免有些犯怵。现在听他还肯叫自己一声“叔”，陈泰心中不免有些讪讪。以前，他只以为慕望秋对这个女人的感情，是念念不忘，是得不到的失落。
可是，今天看来，并非如此。
为了时林晚，慕望秋什么都豁得出去。
“嗳。”陈泰低声应着，跟了上去。
车再次从停车场出发，陈泰通知公关监测情况，慕望秋则和赵秘书交代事情。
天色不知何时开始，变得灰蒙蒙的。豆沙色的轿车驶入绵绵烟雨，打亮的车灯在模糊街景中，像是美术生的排线。
出了小区，晓宏打开右转的车灯，慕望秋的车和穿着毛衣纱裙的女人擦肩而过。
秋雨不大，细细密密地在她披着的发上铺了一层霜。
前途堪悲的旅人，撞上一场雨，恰好释放堵塞的情绪。时林晚不一样，她不爱雨，却似乎，需要借着一场雨去呼吸。
她像一条缓缓洗涤污浊的小溪，要强而自持，善怀而坚韧。秋过冬至，余下她，仍含春意。
慕望秋凝视她的目光被春色点染，驱逐了寒意。
“慕总？”没听到慕望秋这边的动静，赵秘书还以为信号出了问题。
“没事。”再开口时，慕望秋的语气中，有了些难得的温和。“按刚刚说的做。”
原本为了时林晚，那些污水他可以不在乎。但既然把时林晚搅进来了，那就都别闲着了。
到了秦州剧院，早就等在这里的记者，提着长木仓短火包，围了上来。
时林晚虽不是第一次面对各路镜头，却是第一次面对媒体如此尖锐的“盘问”。
对于常年挖坑给明星跳的八卦记者来说，想在一个从没采访经验的“素人”身上挖料，联动几位大佬，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们信心满满，出语苛毒，就等着挖出点东西。
“时小姐，周沫老师是出了名的实力派，对于她的评价，你有什么想说的？”
“时小姐，周沫老师说，你那支《李牧之死》是为某人说的话，但你的舞台表达却是乱七八糟的。有人说你进秦州大剧院没多久就手握重要资源，想请你和我们谈一谈你的家庭情况。”
“时小姐……”
没有人引导，记者们争先恐后，生怕自己的问题不能得到回应。
时林晚看着他们，忽然想起，以前参加综艺的时候，她作为导师，面对一群叽叽喳喳的舞蹈生的场景。新人们有着对镜头的渴望，对强者的拜服，对自我表达的欲/望，更有着对舞蹈的热爱。
比起这些满脸写着“爆料”的记者，不知有趣多少，也不知，难缠多少。
在“时林晚”这个身份待久了，她差一点忘记，自己也是离国家首席一步之遥的强者。
她坦然一笑，目光坚定有力。
“有问题一个一个来，大家的时间很宝贵。”
记者：……
怎么有种梦回高中面对班主任的熟悉感。
见所有人懵了一会儿，时林晚直接指挥。“全部站好，不要拥挤，从左到右，我只回答五个问题。”
“五个？”听到这句话，众人顿时觉得不好了。
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就来耍大牌？
“时小姐是否过于自傲了？”有人直接点出。
“好，这是第一个问题。”时林晚平静地注视着镜头，“周沫老师是可敬的实力派，而我，是实干派。她的点评对我来说非常珍贵，所以，与其被各位堵在雨中聊天，不如请各位不要占用为了下一个作品去努力的时间。”
发话的人被噎得一时不知道说说什么。
“既然你认可周沫老师的点评，在后台哭的时候，是否也有一些不甘呢？”
时林晚没回答，只是直视着这个记者的脸。
被她看得汗毛直立的记者，问道：“怎么了？时小姐对此有什么想说的？”
时林晚摇摇头，叹口气后捂着鼻子。“你刚刚吃了饺子吧？牙齿上还有韭菜。”
“！！！”
此话一出，所有记者脸色各异，似乎刚才是闻到了蘸饺子的蒜味，有几人默默离他远了一点。
那人闻言捂着嘴，有些气恼。“时小姐答非所问。而且，我根本没吃饺子！吃了东西也会好好刷牙。”
时林晚脸色不变，“真的吗？我不信。”
“时小姐，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时林晚把手拿下来，说：“记者常年在外面跑新闻，风餐露宿，能垫一口吃的不容易。所以，当我随口乱说，你的同行都信了，而你也开始慌忙自证。但是你的自证，显然没有人相信。可是，现在你尚且有我这个‘造谣者’为你澄清，而我呢？”
其实记者们哪里不知道，时林晚被说“矫情脆弱”，是有人推波助澜。本想借此挖点猛的，没想到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在下一个问题来临之前，时林晚抢先一步。“你刚刚一个人问了两个问题哦。而且我都回答了。”
记者：……
“不过放心，我只算你一个问题。毕竟会在雨天的室外工作的人，敬业得让人尊敬。”
记者：……想骂我们仗势欺人就直说。
不行不行，忽然觉得有点良心痛。
被打乱了节奏的众人，本来还想问关于周沫的问题，没想到时林晚把主导权给抢走了。
又有人不甘心，尖锐指出：“那么，夏连溪先生也误会了你？”
时林晚道：“庄周惠施尚且难辨鱼之乐，更何况我只是个愚者了。”
现场有人止不住叫好。这才三个问题，时林晚就用了指桑骂槐、借刀杀人、无中生有、欲擒故纵等手段，现在一个假道伐虢，还用了《庄周·秋水》中的典故。机智回答之余，还尽显个人文化底蕴。
怎么一场“司马昭之心”的采访，忽然就变成了时林晚的个人魅力秀？
眼看“脚步上的涛歌”相关的问题套不出来了，记者只好转移战地。
“你之前是一所老年大学的舞蹈老师，刚到秦州大剧院不久，就获得张会长的青睐，地位直逼剧院首席。请问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时林晚反问：“张会长在秦州舞协的地位，大家有目共睹。作为一位可敬的前辈，她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将近十年。你猜，我为什么在老年大学呆了两三年？”
记者：……
气氛有些尴尬。
向来问题不断地娱乐八卦记者，第一次觉得，原来问问题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时林晚像是看出了他们的窘迫，在沉默中，露出和善的微笑。
“各位，有时候，没有问题，证明大家正在进步，开始考虑一些问题的合理性了。这很好。”
“既然大家半天问不出来第五个问题，那么我自己给你们爆料一个好了。”
众人闻言眼睛一亮。
时林晚微笑，就像一位满怀善意的前辈。
“其实，我还没吃晚饭。”
记者：……
糟了，罪过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