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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真爱解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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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天太漫长了。

你厌恶夏日。它是狂热的,暴躁的,多变的,不安的,高温天气如同一道永恒的诅咒,凌驾于理智之上,总令人头昏脑涨,神志不清。

所幸你的工作场地终年室温恒定,潮湿阴冷。印第安山实验室,远在偏僻郊外,深埋地下三百米之处,此处环境和工作性质高度一致——永不见光。

当然,你无意打探其他同事都负责些什么工作,这些尸体的来源是否合法合规,遵循伦理。你只关注于这份工作的好处:安逸,稳定,宁静,薪水高昂。身为入殓师,你每日只需要和死人打交道。

你喜欢这个平静又带着一点点危险气质的职业。

至于……杰罗姆·瓦勒斯卡,这个危险因素。

他是突然闯入的。

在你即将要下班的时候,灵车司机拉来了一批新鲜的货物,有男有女,他们从市中心大厦慈善晚宴现场捡回来的。

“嗳,又一个没用的家伙。”运尸官把袋子里的那堆新鲜尸体一具具倒了出来,挑挑拣拣,抱怨道,“脊背骨折,内脏全部震碎了,肢体也是残缺的,皮肤不能用了。”

“最近的货都是残次品,烂家伙。”他暴躁地踢向那堆散乱的零部件,嘴里骂骂咧咧,“没用的坏东西,这月的绩效泡汤了。”

你只是笑了笑,依旧握着手术刀,脸色没有一点波澜。

直到无意间看了眼一旁袋子里的露出的半截手臂,苍白,脆弱,戴着一只水彩笔画上的手表,似乎是防止掉痕,那歪歪斜斜的笔触,像是被主人一遍又一遍地描绘,墨迹渗入皮肤表层,僵硬地渲染成一团云雾。

有趣。

你停下了手头上这具尸体解剖的收尾工作,转头阻止了同事的暴力举动,他不爽地怒瞪了你一眼,你耸了耸肩,示意他放轻松。你理解他,在这个酷夏,每个人类都不会想要友善待人,更何况是尸体。

但是……它不可以。

你轻轻瞥了一眼袋子里的尸体,将手指交叉在一起,微笑地对他说道:“嘿,伙计。如果你急着去约会的话,剩下的工作,一并交给我处理吧。”

“当然,绩效算你的。”

你停顿了一会儿,好心肠地缓缓提出方案,“唔……我们可以互相换一换ID通行证,我替你打卡下班。”

他的态度软化了下来,他古怪而狐疑地打量着你,但鉴于你平日里一向友善亲切的为人处事,他很快就露出感激的神情。

几分钟后,你将室温调低了三摄氏度,更适合缓解夏日狂躁症。你穿好棉制的手术长袍,重新系上塑料围裙,带好塑胶手套,拉开了收尸袋的拉链。

那张年轻的脸蛋缓缓浮现,暴露在低温的空气中,他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灿烂地裂开唇角,如同一朵枯萎的花。

人死后的前几个小时,看上去要比生前苍白。尤其是嘴唇和指甲,完全丧失了健康的粉红的色泽,变得像蜡一样黯淡无色。

见状,你露出招待死者的甜笑。

“初次见面,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杰罗姆……瓦勒斯卡先生。”

当然了,你认识他。

他太出名了。

有些狂热感是夏天定制,比如说——杰罗姆·瓦勒斯卡。

在这个满满酷夏里,每个哥谭市民都有着自己打发光阴的好办法。抢劫,枪击,偷盗,斗殴,爆炸,走私,情杀,高温天气总是让人类轻易发狂,这个城市的犯罪率直线上升。

但这不是你。

即便每个高温天气的降临总是抽空了你所有的精力,顺便点燃你想要一切完蛋的毁灭欲,让你下意识病怏怏地看待世界。但你依旧是哥谭里难得的遵纪守法好市民。

如果你不是因为太惜命,太低调,你说不准甚至能在市政府那里拿到一枚模范勋章。

你喜好静观。

很多时候,即便你在想象力的王国里横尸遍野,却在现实世界中亦步亦趋。谨慎观察,低调行事,见机就跑,这是在哥谭身为一名路人甲的基本职业素养。

在漫漫苦夏里,你只有一个哥谭式的传统爱好。

你喜欢观看疯狂事迹录像带,收集犯罪报道,将它们逐一张贴在线圈本的空白页,明码标记,小心翼翼地镶嵌上花边,编织更多传奇,严谨排名。当然……你是绝不会选择参与其中。

杰罗姆·瓦勒斯卡,是你近期来比较欣赏的一位。

他的疯狂是一种空气,悬浮在哥谭每个毛孔内,无法捕捉,也无法察觉,却令每个吸入者发狂,开始化身神经病患者。自从你在简报上看过他的事迹后,你就一直在猜,杰罗姆·瓦勒斯卡,他是一款人形狂犬病病毒么?

出于各种考虑,你强烈地向雨果·斯特兰奇推荐这一位潜力非凡的实验品。

对方只是抿了口茶,点了点指尖。他用似笑非笑的眼神凉凉地扫射着你,随后摆摆手,示意你退下。

你也不知道你的上司是否对于你的提案感到心动。但是……如今杰罗姆·瓦勒斯卡之所以会在这里,或许是他确实出名,也或许是你的话语起了一定效果。

能在印第安山实验室里长期工作的家伙都是疯子,比如你的老板,你过去求学时的导师,雨果·斯特兰奇,他致力于开发人体,探寻人类的极致,他把每个人都当成是实验样品——包括你,包括他自己。

所以某种程度上,你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地下黑//////道入殓师,兼任哥谭警局过期法医,哪一桩拎出来都是项不讨好的活儿。但你甘之如饴。

但你当然不会是科学怪人,疯狂科学家没有你那么粗心大意,遗漏了太多嫌隙,又对于每具早已死去的魂灵,都倾注了太多饱满的感情。你是理智的感性主义者,手术刀和缝纫线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你试图给每一个死去的人类做解剖,也做愈合,从身体到灵魂。

你自认为你的工作内容更像是一个历史学家。

你盯着他。

他静静地躺在台上,仿佛一个可爱玩偶。

你很满意他的表现,除了伤口多了一些,他太让人省心了。你无需用边缘光滑的开睑器替他撑开眼睑。

他睁着眼,表情乖得像一只天使,眼角膜下的液体早已停止流动,虹膜和瞳孔逐渐变得模糊、发白;松石绿般的瞳孔仿佛一滩腐烂的小沼泽,如今已然折射不出你的模样,却吸引着路过的飞鸟悄然陨落,令人毛骨悚然。

你开始思考,一个人可不可以在爱这个世界的同时,又对它深恶痛绝?当然,这当然可以。

比如你,比如他。

你静静地盯着杰罗姆的眼球,试图捕捉着他掩埋在眼底的故事。他绝对是这个城市里最悲伤的乐观主义者,最乐观的毁灭者。

你一直很好奇,他的大脑里都装着什么?

那会是和世人一样的脑浆吗?还是像另一出恶作剧?

当你拿起手术刀,就像是潘多拉打开魔盒般切开他的颅骨,在那段粉红豆腐块般的血肉中,兀然蹦出一个惊吓——里面塞满了假玫瑰、改装炮弹、草莓糖和无聊玩笑。

不管怎么说,你很期待。在你看来,它的构成一定是猩红色的,热烈的,非理性的,如同他在太阳底下燃烧的发色一样。

你眼球微微转动,如同监视器般,似乎要将他悉数透视,从□□到灵魂,从生前到死后。

你对于简报以外,他的过往十分感兴趣。

你知道的,尸体总会告诉你许多。

如同往常般,你开始对着死者讲诉着你接下来要做的流程,确保他们能够感到尊重。你对杰罗姆·瓦勒斯卡郑重地承诺道:“别担心,亲爱的,我会好好装扮地你。你将拥有一个体面的新生。”

隔着薄薄的黑色塑胶手套,你抚摸上他的脸蛋,带着严谨科学的探索欲,一点点地开始处理他一片狼藉的身体。

你先是从他的脸部开始。

“展现面部结构的组织学层次是一个由表及里的过程,而本次旅途的起点始于曾经靓丽的肌肤,终点止于象征死亡的颅骨。鉴于面部肌肉纤巧浮薄,因此在操作时要注意动作轻柔并且尊重逝者的亡灵。”

你尽量将话说得文雅些,就像是萌新主持人站在台上报幕——这比较搭配他生前作为表演者的身份。你仔细地为他重新画上妆容,一个夸张的,绝对符合他审美的小丑装束。

“表情肌的特征能够反映人在世时的状态,其中颧大肌与颧小肌的差异最为明显,它们的作用是上提嘴角露出笑容。”

当薄薄的手术刀切割开他的脸蛋,暴露在空气里如橘子般橙红色的肌纤维告诉着你关于杰罗姆·瓦勒斯卡的一切。

“当然了,做人需要快乐些。”

你为他勾勒上一个绝对开心的表情。

他的脖颈处原本插着的冰刀已经拔出,只留下血液凝固后的腐烂窟窿,像是一座沉眠火山。你取出凝胶,细致地涂抹在了他的伤口处。

然而他的伤口太多了,遍布全身,有老有新,像是一道道草本植物切割后的根茎截面,它们从皮肤里渗透出松石绿的液体,散发着怪味。须知在人死后,这些过去的伤痕不仅会一直存在于恋人的心口,更会残留在死者的身上,它们既不会结痂,也不会愈合。

而你的工作就是填补,你为他缝好伤口,涂上粉末,让它们看起来不那么怖人。于此同时,它们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刀伤,烫伤,鞭子抽打的痕迹,被凶兽咬伤,还有无数针孔,他自残留下的伤疤。如往常般,你抚摸着每一道伤口,脑子里似乎都塞入了一个奇幻故事,可它又那么地真实,前所未有的真实,像是要将你一并拉入这个故事中。

你脑子里闪过了许多莫名片段,却不能连成整体。

在这片黑色的夏日里,当你走到光亮的尽头后,你只是看见了一张脸,一张少年天真又稚嫩的脸,他笑着,疯狂地大笑着,眼底写满了淡淡的悲哀。

他看向了你。

他只说:“为什么那么严肃呢?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目写得十分混沌体……大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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