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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49章: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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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冬天中,同叶姬星、季文贽一样煎熬的,还有林司墨。

十四岁的叶姬星遭遇家庭的破碎和母亲的病痛,是自己挺过去的。她靠综艺拍摄的费用支撑着生活和医疗的开销,综艺之余努力学习学校科目,期待着有朝一日带着楚凌珍远走。

她没时间怨恨,没时间思考该去恨谁,或者更多关于命运的话题。

那些被积攒下来的痛苦,在楚凌珍去世的刹那将她彻底压垮。

那段时间她没有终止综艺的拍摄,作为和她最近的人,林司墨比她自己更清楚叶姬星身上所产生的变化:她开始长时间出神,做不出数学物理题目,看不懂早就谙熟的单词,整夜失眠,即便在林司墨身旁睡觉也仍旧噩梦缠身,甚至出现自杀的倾向。

他出国留学的计划早已安排好,甚至包括毕业后的家族产业安排,但叶姬星的未来却摇摇欲坠。

那段时间整个综艺的悲伤氛围也很浓厚,观众粉丝在剪离别视频,配上令人潸然的背景音乐和字幕。而其实他们自身也很惶然,虽然并未说出口,却藏在每一次忽如其来的沉默之中。

在那种气氛状态下,他们在繁忙的日常中悄悄思考未来的可能性、计算未来彼此间相隔的距离,连平素情绪稳定到被他们说是“机器人”的谈萝岁都悄悄崩溃过,更何况是本来就对叶姬星过度紧张的林司墨。

他们两个人一如既往负责话剧的剧本,时常凑在一起,每一次接触都增强林司墨对于未来的无限恐惧。

他好像果真与叶姬星共担命运,在夜不能寐和神思飘忽的焦虑之中,终于下定了并不由他做主的决心:

他要让叶姬星待在自己身边,就如同这十年。

林司墨比任何人都习惯用些手段,唯独面对叶姬星未能熟能生巧,细想过去的十年时光,他们好像都未对彼此有什么要求指望。

即便是林司墨偶尔心思发作,想要姬星送他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动作,后者已然把东西放在他面前。

他守着这些东西死心塌地,没有图谋自然没有计谋,好似守着片自己的未敢指染的净土,让她永远做被向往但被隐藏的桃花源。

所以这件事,理应是他注定失败的一场“战役”。

叶姬星当时内心太痛苦,所以对外界很迟钝,林司墨的暗示都很难接收到,他又偏偏狠不下心,缓慢而犹豫地磨着一把刀,事到临头之时,发现那把刀迟钝非常,削不开骨肉,也当不了逼迫人的警告。

刀把粗陋,倒刺横生,反而把握刀人伤得鲜血淋漓。

当天叶姬星被季文贽气得要发疯,好在回电视台的大巴车上每个人都很沉默,她的状态并不起眼。

她把手藏在羽绒服中,献血染红了一大片里衣,失血和血色都让她头脑昏沉、眼前发红。

要不是教室里计嘉梧絮叨得有点久,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都感觉自己能昏在电视台。

“如果真死在这里也不错。”她在心里想,“干脆让这个错误结束在这里。”

然后林司墨便进来了,叶姬星方才在舞台上想死被他抓了个正着,以为他是来找自己说这个事,再加上一场大戏和一场争执耗光了她的力气,气势便难免有点低弱。

她低着头摆弄他们六人的合照,慢吞吞理解他说的话。

林司墨一开始没骂她,先跟她说了些有的没的,她还有些诧异,想着“林少爷”竟然也会搞怀柔政策了,是被她想死吓到了吗?

直到林司墨在焦躁不安中说出自己此番谈话的真正目的。

他要带着叶姬星一起去国外读书,为此还放弃攻读经济学要和她一起学习戏剧。

他知道叶姬星大概率不会愿意,但林司墨能耐太过,他是林家少爷,手里甚至还有叶姬星的身份证、户口本复印件,高中那边签订的必须高考的合同已然搞定,留学的流程都已经悄不作声地走了一半。

叶姬星转头看向他,目光中带着不可置信,林司墨在这样的目光中顷刻间清醒过来,弦上的箭却已然射出,因为主人的犹豫而歪斜,燎烧起叶姬星方才下沉的纷乱情绪。

她对林司墨的心情太复杂了,一刹时烩成一锅乱七八糟的杂粥,她从其中勉强提出一点思绪,低声说:“你吓到我了,司墨。”

因为他在和方才的那个“季家少爷”说着一样的话!

她曾觉得世间人皆无分别,直到自己的家庭、生活被轻而易举摧毁。

楚凌珍在疯前其实偷偷奔波了很久,都没见到季家人一眼。而叶姬星终于等到季家人的光顾,对方竟然想要自以为是的方式,为自己深夜无法安眠的灵魂赎罪。

她成绩优秀,因为综艺和商业价值的缘故,人脉道路也并不狭窄,“出国”“金钱”对她来说都不算是恩赐。但季文贽并不在意她靠勤奋和努力获得的那些成就,把她当作娇美脆弱的花,和她那薄命的母亲没有区别。

叶姬星在余生中都不能忍受这样的支配,因为她在其中能感受母亲到楚凌珍所遭遇过的凌迟。

但她曾以为林司墨是与她并肩伙伴,这个资格是林司墨赠予的,他送给她那枚戒指,用莫桑石的熠熠光辉照亮她探索世界的能力,他们在七八岁的年纪便拿着笔手拉手去“征战”世界,在之后无数个瞬间彰显他们的互相理解。

如今他好像骤然将这种权利收回,叶姬星看着那个夹在相框上的青鸟发夹,在恍惚的意识中,感觉那抹翠绿如同戏剧中被他们找回来的青鸟一样忽然黯然褪色。

她比方才和季文贽对话时更绝望。

无法挽回的处境让林司墨也无法冷静下来,人在某种情绪发展到极致时总会疯癫,“爱”尤其,没有人天生便知道如何爱人,尤其是在林家照着继承人模子自己长大的林司墨。

他从未抱怨过父母和林霜白,但在骨子里,却渐渐磨出一种对认定的事物死也不肯放手的凶狠。

有些人会在碰撞磨合中找到适合彼此的爱的方式,有些却不能,刹那间分崩离析灰飞烟灭。

他们说了很多话,颠三倒四交代了许多东西,对彼此的喜欢都是在此时稀里糊涂交付出去的,没有任何绮丽的感动暧昧,甚至没能做丝毫的挽留。

叶姬星不能像对待季文贽一样发怒,只能哭,她今天哭得太久,干涸与潮涌的感觉在脑海中并存。

林司墨看着她,大脑好像脱离和这个还在努力说服她的身体,静静只能把这个新的噩梦画面深深刻画在脑海里。

电视台的人知道他们要走,广播站开始给他们播放离别赠言,和毕业生的赠言没什么两样,叶姬星迷迷糊糊听着,忽然说:“梦醒了。”

林司墨闻言忽然噤声,他分明还没听懂,冥冥之中却知道无可挽回了。

《姹紫嫣红开遍》结束了,他们要离开黄金子地,踏进真正的世界和未来之中,无论是受到尊重还是永远在一起,都像是一场美梦,该醒来了。

电视台说完离别赠言,送给他们六人一首歌,是德语音乐剧《莫扎特》之中的著名曲子,中文译名是《星星上的金子》。剧中男爵夫人以此劝诫莫扎特的父亲放手,让这个天才独自去追索梦想和荣光。

是一首励志但却包含着残酷真相的歌,勾起莫扎特此时的向往,对应莫扎特未来的痛苦。

“国王说:世上没有比这儿更好的地方。”

“但内心的渴望却对王子说:你要离家开启旅程。”

电视台以此为这群孩子们展开美妙又残酷的远方,六个人都抬头听着,以前他们听这首歌时神色和憧憬的莫扎特别无二致,如今却沉静下来,因为路已经在脚下。

“有时夜晚的星星上会有金子落下,你能在远方那未有人涉足的地方将它找到。”

“想生存,须成长;欲生活,须学习。”

“若你想寻得星星上的金子,你就得走出家门,独自踏上冒险之旅。”

叶姬星平静下来,似燃烧了一夜的篝火那样,在炭灰之中迅速冷却,她收起那个相框,攥着的青鸟发卡刺痛她伤口未愈的手心。

她疲惫地说:“让我走吧。”

“……我害怕。”这应该是林少爷第一次说出这种字眼,但他的确快怕疯了。

他像是歌曲中的那个老国王,想把珍视的事物困在自己的城堡里,他怕叶姬星在路上会遭遇的痛苦和孤独,怕她被摘到的金子燃烧殆尽。

“别怕。”她指了一下林司墨身旁谈萝岁的座位,那桌面上贴了张周明阶写给谈萝岁的鲁迅名句:

“不怕的人的面前才有路。”

广播声中的歌曲仍在响:

“爱,是有时能够放手。”

“爱,是有时要与所爱之人分离。”

“爱,是不只考虑自己的幸福。”

“爱,是含着泪说:遥远的彼方会有星星上的金子落下……”

叶姬星在如此背景音乐中收拾完东西,她抱起爪爪,将那枚书签留给林司墨。

关上门前,她犹豫了刹那,终于听见林司墨在伸手对她说:“远方会有从星星上落下的金子,你一定能把它找到。”

“再见,姬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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