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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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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楼,名为春风楼。

坐落在京城最热闹的坊市,香风细细,灯火通明,来往的皆是些有头有脸的客人。

马车到得门前,将将停稳,已有美貌的男子迎上前来,素手白皙,挑开门帘。

“奴家见过齐王殿下。今夜业已二更,奴家还以为殿下不会来了。”

姜长宁就着他的手,下了马车,似乎很是习以为常。

只淡笑笑:“你怎么就知道是本王。”

“殿下岂非说笑了。”

男子以袖掩唇,笑得明媚,眼中波光婉转。

“齐王府的马车,咱们楼中上上下下,又有几个不认得呢。只是殿下近一阵,也不知忙些什么,可是有日子不曾来了。一会儿哥哥和其他兄弟们见了您,要罚您的酒,您也只有受着了。”

显见得她是常来常往,早已熟络了的。连这楼里的小倌,都敢与她打趣。

姜长宁垂了垂眸。

听闻她这副身躯的原主,在全京城眼中,是个逍遥闲王,每日里最喜结交闲游,常流连于花楼酒肆,来往的净是些文人墨客、烟花佳人,自诩第一风流。

众人皆在背后笑她,面上则是众星捧月,奉承不休。只为她出手阔绰,一时高兴随手散财,便够周遭的人赚得盆满钵满,只有回家偷着乐的份儿。

这样的一位金主,花楼小倌自然没有不爱她的道理。

身旁的越冬却是忧心忡忡。

“殿下,入夜而不安寝,原本就损元气,您这一来,少不得又要饮酒。您也多少保重自身吧,可不能同从前一样没数,您如今的身子……”

话到一半,又自己吞了回去。

齐王中毒,乃是秘辛,自然不能在外人面前提及。

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长宁让迎上来的一众小倌,语笑晏晏地簇拥进去。

进了楼,便更热闹。

左一个美人手执团扇,作势嗔她,道她如何一连许久不来,怕不是在外头有了新欢,将这楼里的兄弟们都抛在脑后了。

右一个贵女醉眼朦胧,遥遥同她招呼,脚下都踉跄得站不稳了,还叫嚷着要改日一醉方休。

姜长宁不由揉了揉额角。

看来她在此地,人缘甚佳。

“你们这样多人围着本王,本王心里自然极是受用,只怕旁的客人要吃心,反倒扰了你们的生意,那便不好了。”

她暧昧笑笑,很散漫地抬手,伸了个懒腰。

“大厅太喧闹,本王不喜。不知诸位佳人,有谁陪我去雅间饮酒?”

不料面前众人,非但不争抢相邀,反倒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是谁头一个,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一时间笑得花枝乱颤,不可收拾。

还是先前将她引入楼中的那小倌,好容易将笑意收敛几分。

“殿下就别拿我们几个玩笑了。我们不过蒲柳之姿,哪里有福分相伴殿下左右呢。”

“哦?”

“有哥哥在,殿下的眼里,何曾装下过我们了。许久不来,今日倒拿我们打起趣来,实在烦人得紧。”

他还待再说,却有一个清越声音,遥遥从顶头上方传来。

“齐王殿下,莫不是已经瞧不上我了。”

她一抬头,只见挑高的大厅正中,一道雕花楼梯气势恢宏,仿佛飞虹,自半空分作两股,分别连至二楼左右的连廊。

有一男子,正由其上缓步而下。

身形颀长,风姿卓然,端的是非凡人物。

一头长发,竟是白的。

他走到面前,用一双凤眸,将姜长宁轻轻一扫,似笑非笑:“殿下若是瞧厌了我,想要我手底下哪个小倌儿来陪,也大可以开口,何必为难呢。”

姜长宁恍然明白过来。

这便是他们口中的“哥哥”,这座花楼的主事。

竟然是这样一号人物。

她不动声色,只笑笑:“好端端的,吃的什么飞醋。”

又回头向那些瞧热闹的小倌,挑眉揶揄:“瞧见没有,若是惹恼了你们主事,只怕将本王赶出门去,又是十天半个月进不了这大门了。”

众人乐得听笑话,自然又是一阵打趣不提。

那白发男子瞥她一眼,神色仍是懒怠,修长双手却已挽上她的手臂。广袖翩然,似温柔乡,无声将她向楼上引。

徒留身后随侍的越冬,进退两难:“殿下。”

姜长宁回头望了望她,面对那男子玩味的目光,轻佻一笑。

“她跟在本王身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往常如何招待她,如今也依例,便是了。”

楼梯下的小倌们一听,可来了劲头,纷纷嬉笑着去拉越冬。

这个道:“姐姐俊俏,就是放不开些。”

那个道:“殿下既将你托付给我们,今夜可是我们说了算了。”

只见越冬满脸苦相,手脚僵硬,挣扎不过,顷刻间就被推着远去了,没入花楼的酒色喧嚣中。

姜长宁让身旁的人挽着,一路拾级而上,最终进到一处僻静雅间里。

屋内陈设雅致,床帐柔软,不见笙箫,要是不知道此间是烟花之地,她还只道是客栈驿馆,舒适的歇脚之所。

那主事合上门,先倒了一杯茶与她。

抬头时,已经褪去慵懒神情,浅浅勾唇。

“殿下这些日子,还无碍吧?”

姜长宁接过茶喝了一口,先挑挑眉:“有些烫。”

随后才平淡道:“嗯,近来有些忙,没顾得上过来。”

眼前人的笑意,就变得更耐人寻味了。

“也对,不过是忙着中了一趟毒罢了。齐王殿下,也是贵人事多。”

盏中零星茶叶,沉沉浮浮。

姜长宁沉默了一瞬,还不待应答,手中的茶盏就骤然被人接了过去。

那人的手,像是不经意与她相触,肌肤细腻、微凉,如同冷玉一般。

“既然烫,就别喝了。”

他倾身过来,指尖抚上她的肩头,轻缓地滑下去,将她衣上的褶皱展平。垂落的眼睫,仿佛鸦羽。

“殿下的事,我都知道。”

“你……”

“今日里殿下去薛将军府上,耍了好大的一通威风,与您平日里当真是半点也不像。真是的,就不怕旁人猜忌,传出不好听的话来?”

他指尖移到了她的衣带上,停留着不动,抬眼觑她,意味深长。

“那小影卫,就这样让人喜欢?”

姜长宁眉心突地一跳。

这人,比她想的还要更有手段些。

一时出神,冷不防胸口一阵抽痛,没忍住,咳出了声,脸色大约是难看。

面前的人轻飘飘瞥她一眼,摇摇头:“就这点出息,还充什么能耐呀。”

说罢,也懒得理她,原样抛下她的衣带,只自顾自走到一边,将灯吹熄得只剩一盏。

房中骤然昏暗下来。

“殿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忙了一日,漏夜还来找我,是什么意思,我心里自然有数了,又何必再提。”

他轻轻松松地,摘下自己的发簪。

满头雪发,顷刻间铺了半肩,如飞瀑银光。

“睡吧。”

姜长宁不动。

他回头望她一眼,哧地笑了:“怎么,要我办事,却连一夜都不肯同我睡。殿下,会不会太过薄情了?”

她闭了闭眼。

淡淡冷香,与男子的双臂一起,将她环住。罩衫轻飘飘落地,也无人去拾。

她被推着,按倒在床榻上。轻绡床帐顷刻间落下,隔出一方旖旎。

那男子半伏在她身上,神情玩味。

如雪长发,皆垂落在她的鬓边。

“殿下今日,仿佛格外冷淡些。想来是与我相识这么久,终于觉出腻了,连唤我一声都懒怠。总不会连我叫什么名字,都忘了吧?”

他用食指,绕着自己一缕长发拨弄,发尾软软的,故意扫在她的颈间。

“我叫烟罗,软如云霞的烟罗。”

他抬眼,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一圈,从她身上翻下去,径自背过身。

“睡了。”

……

次日,姜长宁是被克制又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勉强睁开眼时,只见日上三竿,身旁没有人。那名唤烟罗的男子,早已起身了,正悠悠然坐在桌边,翻一卷书。

只是起身了,也不好好穿衣服。一袭浅雪青的纱衣,半透不透,显见得不是能正经见人的。

听见动静,幽幽回头瞧她一眼。

“殿下醒了?那我可终于能开门了。吵也吵死人。”

姜长宁蹙着眉,将身子撑起来。

如郎中所说,她所中的毒,有些厉害,原本底子也没养好,昨日再一番劳累,此刻骤然起身,只觉五脏六腑都不是滋味,虚脱得厉害。

但她硬忍住了。

刚整理好脸色,外面的人便进了屋,打头的是个熟悉的声音:“殿下,您可算……哎呀……”

话到一半,就咬了舌头。

越冬站在屋子中央,仓皇侧过身去,拿手遮着眼睛。

“殿下,要不然您,您先更衣停当,再接旨也不迟。”

姜长宁看了一眼令侍女不忍直视的东西。

是她和烟罗的外衫。

被随手抛在地上,混作一处,在大亮的天光下,确是耐人寻味的好风景。

“无妨。”

她晃晃悠悠地,起身捡了衣裳来穿,嗓音还透着晨起的沙哑。

“本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有话,不妨现在就说吧。”

越冬方才说,接旨。

果然,她身后站着的一人,是宫女服色,只是方才圆滑,隐在门边不出声,这会儿才上前来,小心打量着屋内光景,神色很有些暧昧。

她袖着手,清清嗓子:“齐王殿下,陛下有旨,请您进宫一趟。”

姜长宁并不掩饰讶异:“姑姑倒是消息灵通,知道到这里寻本王。”

对面就笑笑:“哪儿呀,奴婢先去的齐王府,扑了个空,幸亏有人指点,这才循着过来了。殿下逍遥,倒让奴婢好找。”

模样是恭敬的,话里的揶揄却一目了然。

姜长宁也不以为意,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

“本王就知道,有这么一遭。只可惜,要是能先吃一口早点心垫垫,该多好。”

“……”

“本王说笑的。罢了,姑姑,请。”

……

马车摇摇晃晃,载着她一路向皇宫去。

进了宫门,便不能再乘车了,任凭是谁,都得靠双腿恭恭敬敬,一步一步走到未央宫,觐见陛下。

这是天女的威仪。

她沉溺于烟花柳巷,让传旨的姑姑一通好找,是以来得迟了。今日的其余事主,皆比她到得早,大约已经候了多时了。

分别是羽林大将军薛晏月,和太师萧玉书。

见了她,皆是面色不善。

姜长宁在御前宫女的指引下,行过了礼,得令平身,才敢端详高座上的那位九五之尊。

姜煜,当朝帝王,年长她二十有余的长姐。

即便常年醉心修道,在宫中养着上百名术士,以替她炼制丹药,供她延年益寿,她也早已经不年轻了。

鬓角已然半染白霜。浑浊昏沉的双眼,令人十分疑心,那些丹药于她,究竟起到了助益,或是截然相悖。

“你是……齐王。”

她从高座上倾身向前,皱着眉头,像是费力打量了殿中人许久,才点点头,仿佛在应证自己的判断。

“老七。”

姜长宁恭顺地拱手应声:“臣妹恭祝陛下福寿安康。”

她们二人,既非同父,年岁差距又太大,向来也不熟悉。自从她封王开府后,应当是很少见了。

“唔。”

座上的人点点头,在宫女的搀扶下,又靠坐回去,身子斜斜倚在椅背上。

明明是刚开春的天,身子骨弱些的人,早晚还要加一件薄棉衣,这位陛下却不但穿得单薄,一旁还有人给打着扇。

“你干嘛来了?”

一句话,问得在场众人,无不错愕。

还是御前的宫女低声提醒:“陛下忘了,是为齐王殿下昨日带私兵,闯入薛将军府上一事。”

“哦,对,是朕让人传的你。”

姜煜挪动了一下身子,神情恹恹的。

“说说吧,为什么呀?”

“为了劫人。”

“劫人?”

姜长宁面色坦荡,甚至眼角挂着几分笑意。

“如陛下所闻,臣妹昨日大动干戈,领着我王府私兵,闯进薛将军府上,将薛将军与一众家丁下人,尽数扣了,只为从地牢中劫走一名男子。”

她扭头向一旁的薛晏月,点点头。

“薛将军所述,没有半分虚言。”

这般不问自招,倒是令人始料未及。

薛晏月让她搅得,一时不知所措,竟转向身旁人,以目光求助。

旁边立着的人便轻哼了一声。

“齐王殿下,倒是认得干脆,敢作敢当。”

她面上不如何作色,目中却透出精光。

“只是,这男子是什么来历,如何混进薛将军府上,又是为了什么目的。齐王殿下,是否应当在陛下面前,和盘托出?”

姜长宁静静望着她。

萧玉书,当朝太师,自皇帝潜龙起,便辅佐在侧。其地位难以撼动,其心机城府,更深不可测。

当今圣上昏聩,沉溺仙道,已不堪理政,朝堂上的一风一雨,大半都是她的手笔。

羽林大将军薛晏月何足惧。

背后操纵的是她罢了。

姜长宁沉默了片刻,露出一个惭愧,又有些心虚的笑容。

“一个男子而已,能有什么。还劳太师与薛将军,一状告到陛下跟前,实在令臣妹过意不去得很。臣妹生性不羁,上不得台面,陛下也是知道的。如此兴师动众,给陛下添麻烦,臣妹惶恐不已。”

“齐王慎言。”

座上之人尚未开口,萧玉书已经冷冷一眼,斜了过来。

“未央宫是什么地方。齐王殿下平日里逍遥放浪,没有正形,也就罢了,可要是到了陛下跟前,还拿出这一副派头来,只怕要落一个御前失仪之罪。还望齐王知道轻重。”

她转身,向殿上一拱手。

“陛下,薛将军统帅北门羽林军,领着皇城大防的职责,非同小可。据臣所闻,昨日被齐王殿下劫走的那名男子,乃是意图盗取皇宫布防图,失手被捕,才遭严加拷问。齐王殿下此时强行将人掳走,实在耐人寻味。”

说着,又看姜长宁一眼,口中低念了一句佛,垂眸盯着脚下青砖。

“齐王殿下与陛下乃是手足,臣百般不愿猜忌齐王。然为陛下安危计,为我朝国祚计,若是齐王殿下不能解释一二,只怕难以服众。”

殿中一时极安静。

连宫人手中轻摇的罗扇,掀起的微微风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年近半百的帝王眯起眼来,仔细端详她的幼妹。

“老七,你说呢?”

姜长宁在满殿如针的目光注视下,沉默了片刻,讪讪笑了一笑。

“太师所提的男子,他在薛将军府中究竟如何行事,臣妹的确不知。”

“齐王这是要撇清干系不成?”

“将军误会了。”

她转向仿佛终于寻到了她的破绽,虎视眈眈,想要将她扑食的薛晏月,忽地勾起唇角,笑得似乎苦涩,又似乎怨愤。

“本王的心上人,被你夺去,藏在府中,一晃便是年余。他在你府上,做过哪些事,受过什么苦楚,本王又能如何知道。”

“……你血口喷人!”

薛晏月被气得勃然作色,也不顾是在御前,指着她的鼻子就骂。

还是管事宫女轻咳了一声:“将军不要错了规矩。”

于是少不得硬忍下来,只气得脸红脖子粗,急着向帝王辩白。

“陛下明鉴,臣何时做过那等丑事,岂不滑天下之大稽。您切莫听她胡言乱语,那分明就是她派来的细作、影卫,她不但怀有狼子野心,如今还混淆圣听,陛下可不要上她的当!”

一介武人,越激动,越乱方寸。

座上之人似是让她嚷得头疼,不耐烦地皱起眉,抬手按了按额角。

一旁立刻有机灵的侍人,取出薄荷膏来,以小银签子挑在手上,又细细替她按揉太阳穴,口中柔声道:“陛下不要动气,小心损了仙元。”

帝王应了一声,倚靠在他怀里,顺带着在他敞得未免过低的前襟上,将手摸了一把。

此情此景,殿中众人纷纷垂首,作眼观鼻、鼻观心之状。

薛晏月不是个机灵的人,被这一幕堵得瞠目结舌。萧玉书睨她一眼,以目光示意,不可再造次。

姜长宁仰头望着那神色昏沉,仿佛对眼前诸事皆不关心的人。

过了半晌,见她眉头稍松,才轻声开口。

“陛下,薛将军身上的职责干系重大,太师要疑我,当殿责我,也在情理之中。但既是撇开了脸面,闹到陛下面前断案子,总也得准许臣妹替自己辩解几句,不然岂不是天下第一冤枉人了。”

“你说来听听。”

“臣妹今日心急火燎,闯入薛将军府上,将人亲手抱了出来,情急之下,是何情状,薛府随意一人,皆能目睹。若为一个低贱影卫,何苦做到如此地步。”

她抬头,笑得有些苦。

“臣妹虽平日里荒诞不经,但也没有到了这个份上吧。”

她道:“皇姐。”

她的皇姐倚在侍人的怀里,垂眸看着她。

影卫,如其名,是见不得光的人。

倒不是什么新鲜事——京城中的皇亲贵戚,家中多少都有。或是为了暗中防卫,或是为了代行一些明面上不好意思的事,用处多得很,人人皆不以为怪。

只一样。

这个行当,是过不了明路的,又必得是孤儿穷苦出身,自幼严苛训练,死心塌地。相比人,他们更像是主人身边,沉默又锋利的一柄锐器,一件死物。

若是女子,或还有娶夫成家的机会。但若是男子,那便大多是孤独终老。

主人家好心的,或许在他们无力当差后,还能给一间屋住,给一口饭吃。若是遇见心硬些的,打发了出去,流落街头,饥寒困苦,不知所踪,也是常有。

毕竟说到底,这样的男子,不是良家。

每日训练苛刻,泥里来血里去,脾性古怪,不能温柔持家不说,单说身子,也没准让人瞧过多少回了呢。

堂堂亲王,会将这样的人看得入眼吗。

座上的帝王,目中幽暗,以手支颌,似乎在认真地审视这其中的可能。

姜长宁便拱了拱手。

“恳请陛下明鉴。若是陛下不介怀,其实臣妹今日前来,还带了证人。”

“哦?证人?”

“春风楼的主事烟罗,随臣妹一同来的,就候在宫门外的马车上。假如陛下有意,随时可以遣人传来问话。”

“荒唐。”

萧玉书再也听不下去,愤愤一拂袖。

“齐王殿下虽然平日与三教九流交游,引以为常事,可在御前还是警醒些的好。这等烟花柳巷之人,怎可入大内森严之地?传出去,宫中还成什么了。”

“无妨。”

“陛下……”

“朕说无妨。”

姜煜懒倦倦的,拔下发间金簪搔了搔头,不以为意地笑笑。

“太师何故动气。从朕还在潜邸的时候,你的规矩就大。”

萧玉书嘴角抽动几番,显然就差一句有辱斯文。

但终究只能垂下首来,赔了个笑。

眼看着姜煜饶有兴致地,转头向姜长宁:“春风楼?京城最大的那一家花楼?”

“正是,陛下博闻。”后者轻声应。

顿了顿,还抬眼带笑,似乎不经意地添了一句。

“主事烟罗,风姿无双,坊间闻名。”

座上的帝王,脸上便漾开一个别有意味的笑,透着某种心照不宣。

“嗯,朕也有所耳闻。总在想,这与宫中梨园的舞伎,能有多大的分别。别是市井小民没有见过世面,夸大其词。但是……”

她清了清嗓子,将身子坐直了些。

“既是老七你也如此说,朕倒是不可不信。来人,传他进来觐见。”

……

任凭萧玉书与薛晏月如何气闷,终究皇命难违。

不消多时,那一袭雪肤银发的身影,便从殿外遥遥地过来了。人如其名,缥缈温柔,真如一拢云雾一般。

进了殿,俯身下拜,不见寻常人面圣的忐忑,仍是不疾不徐,声如清泉。

“草民烟罗,叩见圣上,愿圣上福祚绵长。”

姜长宁偷着打量了一眼。

嗯,至少这一回,衣裳是穿齐整了。只是以他的姿容,恐怕越是齐整,反而越容易让人心猿意马。

果不其然,她眼见得那位陛下,目中亮了一亮,一抬手,身侧侍奉的侍人,立刻识趣地退开。

“你就是老七说的证人。”

烟罗似是微微错愕了一瞬,漂亮的凤目中,竟露出几分懵懂。

烟雨迷蒙的,确是好看。

随即才歉然低下头:“陛下说笑了,草民不过一介花楼男子,微贱之身,哪里配做什么证人。不过是陛下宽宏,允我上殿,问几句话,我也不知答得好与不好,只求陛下不要见怪。”

姜煜将他细看几眼,笑了笑。

“何故惶恐。依朕看,你很懂礼数。”

“陛下抬爱,草民愧不敢当。”

“你既随着老七一同来,今日这样大阵仗,闹的什么,想必你心里也知道。她们口中那男子,你认得吗?”

烟罗敛袂,再次下拜。

“草民不敢有半句虚言。陛下问的,若是昨日齐王殿下从薛将军府上劫走的那名男子,草民想要撇清干系,怕也不能。”

他抬眸,眼中波光盈盈。

“他从前,是我春风楼的小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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