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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入瓮(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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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四面垂有薄纱,此刻狂风不止,轻纱乱舞,倒似乎将水榭中人天然隔绝。

萧辞一身单薄,姿态却如孤剑挺拔,狂风之中,始终未曾折腰。

她此刻站的,正是太后平日赏景所在。但是此刻已经无景可赏,她眼中看到的只有杨惠西带领禁军打捞棺材。

萧齐与她并肩,冯太后则扶着侧栏坐下。

“陛下觉得,这水里的棺材是谁的?”

萧齐脸色并不比萧辞好看多少。“皇姐若有答案,不妨直说。”

萧辞强忍心痛。“陛下知道我一直都在追查太傅下落。前些日子刚好有了进展,而这线索不仅指向宫里,还与太后有关。”

“太后乃你我生母,任何指控,都要有真凭实据!”

“真凭实据?”萧辞默默念着这几个字。“陛下希望有吗?”

萧辞平静地看向萧齐,然后又越过他,看到故意别开脸的太后。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们的侧脸真的是一摸一样。

萧辞轻笑一声。“太后呢?太后是否想我找到证据?”

冯太后面有讥讽。“我?我想与不想,你何曾放在眼里过?”

萧辞苦笑。“是啊,我确实没有将你这个‘母后’放在眼里。”

“你生我而未养我,不配我叫一声母后。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没直接将证据上报朝廷,也没有再追查下去。不是因为血缘之亲,而只是因为,不管你配不配得上,你都是太后,是我大俞萧氏皇族的脸面。”

但是此刻妙歌死了。死在了寒英殿里。

如果这水里有一具棺材,那妙歌是否看见过?

如果她看见了,是否能够死而无憾?

萧辞重新转向萧齐。“陛下应当知道,当年太傅失踪前,曾经收到过一块手帕。如今我已经找到证人,可以证明这手帕是出自太后之手。”

萧齐不动如山的表情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缝。他过了半晌才转身望向太后。“母后如何说?”

冯太后别开脸。“本宫听不懂长公主殿下在说什么?”

萧辞冷笑。“好!好个听不懂!”

她笑声越来越大,几乎笑弯了腰。“那我说‘梅玉寒’,你可听得懂?我说落亭山后山藏书阁外,有四座赏梅亭你可听得懂?我说九思剑断,金拂尘藏,你可听得懂!”

她每问一句,太后的脸色就苍白一份。“你到底……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了,从你在落亭山学艺,到只身下山到京城,再到伪造身份进入当时的太子府,无一不知道得清清楚楚。”

萧辞手里还拿着那把从落亭山上带来的剑。她横剑胸前,质问梅玉寒:“这是落亭山下铁匠铺里的剑,二两银子就能打一把。不是什么稀世珍宝,但也是落亭山独一份的。他教你的东西,你还记得多少?这么多年,你可有一时一刻惦记过他?落亭山上人才凋落之时,你可想过要替师门重整旗鼓?落亭山弟子为外敌所辱时,你可想过护他们一护?”

“你住口!”

“不过我还真的想问一句,为什么?”萧辞不解地看着梅玉寒。“为什么要离开落亭山?为什么要杀太傅?”

“你没有证据说我杀了路溪桥。”

“你希望我找出证据吗?!”萧辞剑指湖面。“天网恢恢,这个棺材,就是证据。你日日站在这水榭中,看的到底是什么?是湖底冤魂?还是你心底的不安?”

“不安?一个死人而已,我有什么好不安的?”梅玉寒秀眉一挑,看过来的眼神突然变得狠戾尖锐,彻底脱去了冯太后端庄的壳子。

萧辞质问道:“你不顾大局,害死了朝廷的肱骨重臣,让整个大梁朝堂陷入危局,难道不应该不安吗?”

“朝堂?大局?你生来便是公主,生来便高高在上,你什么都有,你当然能在这信誓旦旦地说‘大局’。”

“我不过一乡野女子,他们从一开始见到我,就看不起我。既然看不起我,又为什么来招惹我?既然招惹了我,那便要承担后果。”梅玉寒笑了。好像她还是那个二八年华,风姿卓越的江湖少女。

她在落亭山上,从来就是最好的,无论样貌还是武功,从来没有人能看轻她。

“你觉得我害死路溪桥是不顾大局,那我问你,如果你识大局,为什么不直接嫁去北狄,反而让博州生灵涂炭?如果他路溪桥识大局,为什么当初明知道我身份是假而不拆穿?甚至你的那个父亲,如果顾全大局,为什么会冷落府中出身高贵的正妃,与我纠缠不清不楚?到了今天,这京中贵人都是怎样一副恶臭皮囊,难道你看得比我少吗?”

“世人都说你们父皇是什么痴情帝王。但是我告诉你,我做的事,不必他少。他收我进府,不过是担心过去那些脏事东窗事发。没有我在身边,他早就死了无数回!他们有此下场,才是罪有应得!”

“母后!”萧齐不敢置信地看向他的母后。“所以母后要杀害太傅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杀他?原本不用的,不过是请他出府一叙罢了。你父皇走了五年了,我凭什么要像只笼中鸟一般困在宫里?他路溪桥再大的本事,我都不能让他做那个困住我的笼子。”

这个荒唐的故事,萧辞找了五年的真相,居然这样揭开了谜底。

萧辞心间哀恸至极,但面上却放声大笑。

外面棺材已经出水,杨惠西正指挥人往岸上拖。

“皇姐。”萧齐扶住形容癫狂的萧辞,但他想问的却是其他问题。“皇姐的人证,现在何处?”

萧辞双眼赤红,神色狰狞。她看向萧齐。“臣再问陛下一次,可希望此人真的出现?”

那一刻,萧齐不敢答。

萧辞知道他在怕什么。即便路溪桥为大俞操劳一生,即便他扶持幼帝,稳定朝局,但是在如今长大的皇帝陛下眼里,这些统统比不上一句虚无飘渺的皇室尊严。

可悲的是,萧辞的行为早就偏向了萧齐一方。

她面有悲戚,但却不得不向萧齐承诺道:“陛下放心,人证已经死了。所有证据,付之一炬。”

萧辞看到萧齐肩膀一松,悄悄地舒了一口气。“但是如今这湖中的棺材里,如果真的是太傅,那即便没有那些证据,太后的嫌疑,同样洗不干净。如今不论是禁军,还是这宫里的太监宫女,多少双眼睛都看见了。想要遮掩,只怕是遮掩不过去。”

“皇姐想要如何?”

萧辞退后一步,跪倒在萧齐面前。“臣萧辞启奏。太后无德,不堪执掌中宫……”

“萧辞,你想要干什么?”梅玉寒脸色惨白。

“臣请求陛下废去太后,迁往西山慈光寺,终身青灯古佛相伴,为太傅赎罪。”

梅玉寒狠狠指着萧辞。“不……你只是个公主,你没有资格废我。”

“你真的以为,是我要废你吗?”萧辞看向梅玉寒的眼神,厌恶之外突然多了一丝慈悲。这个女人,从来都没有搞懂这京城中的生存法则。

萧辞继续道:“太后宫中众人,以秀印为首,不知规劝,反生事端。臣请严查寒英殿上下,有言行失当者,皆发苦役,有害人性命者,当场杖毙。后宫整肃,当自此始。”

萧齐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萧辞,恢复了一个帝王应有的高傲。“皇姐还有什么要求?不妨都提出来。”

萧辞叹了口气,只觉得无限疲惫。“太傅一生劳碌,死无所归。臣请陛下,派人扶灵回云归老家,全其落叶归根之愿。”

“好,朕答应你。”

这一句“答应”,让梅玉寒花容失色。她死死拉住萧齐的手。“皇儿……皇儿真要废了哀家?哀家做这些,也是为了你啊。”

萧齐笑意温和地回握着她的手,远远看去,仿佛还是一场母慈子孝。但是萧辞却在那后撤半步的动作中,看到了深深的厌恶。

“母后今日受惊了,先回宫休息吧,朕让太医院给母后备一份安神的汤药,再派几个得力的人来寒英殿。”

梅玉寒神色稍霁,但依然紧紧握着萧齐的手,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外面棺木上岸,杨惠西让人团团围住,不允许任何人触碰。

他远远地看了一眼水榭这边的情况,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他对着萧齐抱拳行礼。“陛下,棺木泡水严重,只怕贸然开棺不妥,不如让提刑司来处理。”

萧齐点头,算是应允,同时吩咐道:“寒英殿今日参与此事者,全部杖毙。”

他甚至比萧辞更狠。

“长公主追查有功,功过相抵,解其禁足之罚。”

这句恩典听到耳中,萧辞只觉得讽刺又滑稽。她用长剑点地,强撑着站起来。“功过相抵?陛下心中,到底何为功?何为过?何种功当赏,何种过当罚?”

她一个人转过身,提着一把破剑,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在这京城里,到底何为是?何为非?何为黑?何为白?或许陛下还看得清,但是臣,已经看不清了。”

雷声终于在皇宫顶上炸开,大雨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倾盆而下,掩盖住寒英殿众人的哭求声。秀印不相信自己会有如此下场,坚持不肯就范。

“陛下——陛下,我为你——”她的叫喊声被杨惠西截断在喉咙里。

萧辞淡淡地看了一眼,只觉得那双粉红色绣鞋格外刺眼。

温言和包小壮等在宫门外。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只选了一辆并不起眼的小车。

此刻大雨倾城,包小壮打着伞畏缩地站在车边,焦急地盯着宫门。

“小壮,进来避一避雨吧?”身后马车里,温言声音低哑,似乎还带着一丝病气。

包小壮坚定地摇摇头。“没事,我站在外面,妙歌姐姐一出来就能看到了。”

萧辞才一走出宫门,便看到那辆熟悉的马车,灰扑扑的车顶前拴着一只没有铎舌的铜铃,是她长公主府独有的标记。

她整个人突然就木在了当场,再也挪不动一步。

“来了来了!哎?是……是殿下出来了!还有凌玉姐姐!”包小壮看到萧辞的身影先是一惊,接着立刻跳起来,转身用力拍着车厢。

车门缓缓打开,温言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疑惑而凝重地看着宫门外那道笔直高挑的身影,动作迟缓地往前探出身子。包小壮赶紧将伞撑在他的头上,不让他被淋到一点。

此刻,对于车外的大风大雨,温言都浑然未觉。他觉得自己半个身子发麻,手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然后狠狠一把扶住车门框,连拐杖都忘了拿,硬撑着下了马车。

那道让他魂牵梦绕的挺拔身影就在眼前,旁边站着的,正是凌玉。她手里似乎抱了个人,但是温言当时满心满眼都是萧辞,那人又有衣服盖着,一时竟然没有注意到。

温言拿了伞,不顾路人的眼光,迫不及待地一瘸一拐奔向她。

但是萧辞看到温言,却没有任何惊喜,反而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凌玉更是好像没看到他一般,扭过头与他擦肩而过。

温言张开双臂,用尽全力抱着萧辞。

熟悉的身体、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声音,在滂沱的雨水中强烈地冲击着萧辞的五感。

“阿辞,你回来了是吗?我……我是不是在做梦?”温言狠狠抱着她,埋首在她颈间。他脸上还在挂着笑,同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萧辞脸上有片刻的难以置信。“温言,真的是你吗?”

“是,是我。”

“你为什么会在这?”萧辞的语调中没有兴奋。但是温言全身心沉浸在萧辞回来的喜悦中,竟然并没有发现。

“我?我……我来接你回家。我和小壮一起来接你。”他兴奋地盯着萧辞,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开心。“对了,妙歌呢?你是不是见到她了?我们一起回家。”

萧辞想过温言一定会担心她,却没想到温言会过得如此不好。只几天的时间,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颊凹陷,更显得颧骨突出。

萧辞心里痛到极致,为妙歌,也为温言。

温言听到包小壮撕心裂肺的哭声从马车里传来。

萧辞摸着他的侧脸,道:“温言,你不该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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