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气候温和的泗水县一带，安州的气候有些干燥，相对也有些冷。

这种相差大的气候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倒是没什么，但是对于现在的宛易逢来说那基本上是要了命，没有孟大夫的药，没有适合的环境，高烧不退基本上是她必然要经历的。

“你想问什么就赶紧问吧，咳咳咳……我挑挑拣拣一下看着……看看能不能回答你，我怕我是活不到去康迟的那天。”宛易逢躺在驿站上房的床上，靠着枕头有些绝望地说道。她觉得此时此刻最对不起的就是方姑娘，实在不行只能把自己的身体赔她了，虽然脸是没有办法给她弄个还原的了，但是好在身体健康，健壮如牛啊。

“你怎么知道我要带你去康迟？”

“从泗水县转安州，再从安州走水路到启州，启州和西戎相连，西戎又挨着康迟，西戎势力不敌康迟，西北军的实力你最清楚所以不会冒险，从西戎回康迟的道路偏僻且隐蔽。再加上这一路的方向，这并不难猜，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绕远去安州，而不是直接去启州，明明泗水县有直通车安州的官道。”

“嗯。”文康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不难猜。”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诡异的寂静蔓延在两人之间，宛易逢很后悔找这人搭话，毕竟这人一向擅长冷场，她长叹一口气：“要杀要剐您能不能给个痛快，费那么大劲不惜暴露行踪，偷袭炸歌楼，你别告诉我你真就单纯冲着我来？”

“如果我说是呢？”他抬头看向宛易逢，不同于以前的冰冷与居高临下，浅色的眼睛牢牢地将宛易逢锁入其中，那是宛易逢不理解的执着。

这是宛易逢从未见过的文康，她微微皱起眉头并向后仰：“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吧？炸朝廷命官所在的歌楼，偷袭中原也不掩饰身份，你们刚和我们签了停战协议不到两年，你是想因为此事重新和东明开战吗？”

“我不打算开战，回到康迟后我自会向你们的陛下请罪，并请求和亲。”

“和亲？你和谁？”

“和你。”

那一瞬间宛易逢觉得此人疯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油然而生。

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的话最好是在捉弄我，不过文康你知道你说话做事一向很无聊。”

而这个时候的文康突然倾下身靠近宛易逢说道：“但你也知道我从来不开玩笑。”

他的脸离得特别近，近到宛易逢连他脸上的白色绒毛都看得清，因为他母亲的缘故，即使是在草原上，他都晒不黑，所以小时候他没少挨欺负，因为宛易逢是女扮男装，和面容棱角分明的男子还是有一定不同，有些清秀过了头，所以连带着在文康身边做侍卫的宛易逢也经常被人看不起。

不是没面对过这种姿势，在京城的时候就有人觉得她是女子，因此想要用这种姿势给宛易逢压迫感，毕竟在才学能力上被一个女子压过一头，就想在其他方面找补回来。而这种世俗男女之间的你追我赶，女子只能被动承受男子的追求，像是猎物与猎人的规则一般，是给予对方压力最合适的方法。

但是宛易逢可不吃这一套，她一把抓过文康的领子：“和我和亲？亏你也想得出来，怎么？想用这种方法困住我折磨我？你什么时候也会学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方法了，文康？”

文康对宛易逢气愤的反应微微歪了歪头表示不理解：“成亲为什么是一件折磨你的事情？每个女子不都是很期盼这件事吗？”

宛易逢冷笑：“你该不会说，你想和我成亲是心悦于我，想与我白头偕老吧。”

“为什么不可以，我想和你在一起，回到当初我们在草原一起的生活。”他突然抓住宛易逢的手，眼底是文康看不懂的情绪。

宛易逢被他的话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甚至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被夺舍了，她微微张嘴，欲言又止。

她强迫被震惊的自己开始思考：首先，文康此人虽然心狠手辣而且喜欢速战速决，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莽撞的人，所以他不可能毫无准备就来到中原甚至是明目张胆地偷袭这里的歌楼。那么，谁能允许，或者说谁敢允许作为单于的他踏进中原的土地？

想到这里的宛易逢微微眯起了眼睛，陛下，只有他，只能有他一个人敢这么干，但是我朝的天子也不是好说话的，双方一定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彼此都能从中获利才能让协议进行下去。

那么眼下能让双方达成协议的是什么？或者说能让双方达成共识或者共同获利的东西有哪些？皇帝现在正忙着抄大臣的家，其目的就是给西南军筹军饷。想到这儿，宛易逢好像有点明白了，他们应该是就西戎那边达成了共识，但是彼此可能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这也是为什么李星任会跑到这里来，他并不是来帮柳明辞的，而是奉皇命寻找文康一行人。文康也知道那位一肚子坏水的陛下没安什么好心，所以也一直在防备着对方，这恐怕也是为什么他这回不走官道，而是选择特意绕远到安州。

前后捋顺得差不多了，宛易逢恢复了冷静，她抽回手冷冷地看着文康：“你答应陛下什么了？”

听到她这么问，文康并不意外她的反应能这么快：“那是我的事。”

宛易逢看他这态度，也知道这样是问不出来什么了，索性也就懒得和他继续周旋，泄气一般地向身后一躺：“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看上自己的侍卫？”

“很难吗？当初我备受族人刁难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是你，一起经历陪我经历风险和暗杀危机的也是你，看着我走上王位的也是你。”

“但是在你当上单于逃走后的是我，带领西北军和康迟在两国边界交战的也是我，让你万两黄金悬赏人头的仍旧是我。你当初明明很生气的，究竟是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两国之间没有永远的仇怨，如果我愿向你们的王俯首称臣，那么他也乐得只用一个与皇室不相干的人了结此事，而我们康迟也能利用这个机会休养生息，两国可以迎来盼望已久的民熙物阜。”

宛易逢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对方说得好听，但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所以，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我要是拒绝你我就是不识大体自私自利，我要是答应你，我就得放弃我在中原的一切随你回到康迟，从此做你的妻子，依附于你，因为只要我嫁出去，东明就不可能再让我回来，我在中原的所有势力势必会被人瓜分，对不对？”

听完她的话后，文康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站起来俯视着她，任由他的发丝垂落到她的脸上。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来到她的耳边说道：“我很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柔弱，纤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人摆布。唯一可惜的是，你现在的身体有些太虚弱了，我怕你承受不住。”

最后一句话可以说是相当暧昧，但是听到这话的宛易逢却面不改色地侧过头和他对视，明明是如此之近的距离，却不存在半分旖旎，她嗤笑：“对嘛，这才是你，看似冷若冰霜对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随你怎么说，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耗。”说完，文康便转身离开，而就在他即将踏出房门的时候，宛易逢突然开了口。

“不选择用堂堂正正的方式去解决，却选择用世俗的压迫礼教来逼迫对方就范这种卑鄙的做法，你也变了啊，文康。”

“谁让你是女子呢易逢，这世间对待女子，另有一套做法，一套更加残忍的做法，比对待男人的好用多了，你不知道当我得知你是女子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因为这世间折辱男子很可能会让他更加受人尊敬，但若是折辱女子，却是可以永远地让她身上沾有污点，甩都甩不掉。”

“呵。”宛易逢冷笑，不置可否。

等到文康转身离去，宛易逢开始回忆刚才的对话，既然文康知道自己的身体被互换了，那么他一定和中原内部有联系，说不定让自己变成这样的蛊虫就是出自他之手，现在林涛出现在启州，平儿又把“宛易逢平安到达启州的事情散播出去”，这边的文康也很有可能会把“真正的宛易逢其实在安州这边”这个消息告诉对方，对方为了保密和安全，不可能出现在安州这边，但是说不定，他们会打着监督的幌子，去启州那边验证真身。

也就是说，谁现在会意外出现在启州，谁就是把宛易逢搞成这样的幕后黑手。

“但愿荷生能想到这一点。”宛易逢转头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道。

与此同时，启州。

“你准备好了？”

“好了。”

“做完上对过的话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记得，宛易逢是那种表面上笑嘻嘻，但其实是很目中无人的那种人，一定要表现得既圆滑又高深莫测。”

“我尽量。”

“是一定，去吧。”

“咦？秦公子，你不同我一起去吗？”

“啊，关于这一点，小生忘记说了，”秦荷生整了整仪表，“在下和宛大人对外，是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的两方势力。”

“什么？”方不渝这边刚想说什么，就听那边突然有人通报。

“启禀大人，宫里派人过来了，要见大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