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巷有个老夫子,教了好多年了,束脩也不贵,我原本打算去的,半路却听说青松书院这几天在收学生。这青松书院是宋家办的,出过好几个举人老爷,我想着淮生要是能在这里读书也是好事,就去看了一眼”
“...咱们到的时候,书院门口已经不少人候着了,我一打听,原来还要考试,考上了才收。淮生功课落了一年多,但他就想试试,我也不能拦着,就让他去了”
“考了估摸一个时辰吧,人都出来了,说成绩还得等到明天,我就打算先回来。正准备走呢,一个夫子突然过来说有事要跟我们商量,又客气得很,我就和淮生进去了”
“起初我以为是淮生写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还有点担心,后来一个老夫子告诉我,说咱淮生写得字叫什么....文绉绉的我也不会说,反正就是咱淮生资质不错,他们收了,还要送到县城的书院去念书”
说到这,叶良的目光落到淮生身上,呵呵笑起来,脸上那抹骄傲掩都掩不住。
“这么说,以后淮生要去县城读书了?”叶丹宁笑道。
“这事我还得跟你娘商量商量,毕竟县城一来远,二来花费肯定更多,咱都得想好了,做好准备。”叶良道。
“爹,不如我们找个时间去县城看看,了解全面了再做决定,毕竟淮生这一去估计要读好几年,还是慎重些好。”叶丹宁略一思索,道。
“说的是,去了县城就不能经常回来了,这吃穿住都得妥当才行。”叶良道,“赶早不赶晚,明儿要是不下雨,咱就跑一趟。”
“我也跟着去一趟吧,正好有点东西想去县城看看有没有得卖。”叶丹宁道。
叶良应了,这事就算定下来了。待晚上王氏收铺回到家,听说了消息,又是高兴又是担忧,碎碎叨叨说了许多才去睡了。
晚上,叶丹宁收拾了些碎银子,打算明天带去。
这段时间她仔细研究了村里的水土条件,思来想去,决定了要种的东西。
但是这东西如今只有闽南那一片才有,且并不盛行,倒是不太好寻。她在陆府也不过见过一回,还是作为观赏植物。
明天去县里碰碰运气,再去码头看看能不能托人帮忙找找。
“大姐,等什么时候有空,你教我写字吧。”
熄了灯,钻进被窝,春兰闷闷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嗯?怎么突然想学了,以前不是最讨厌识字么?”
“大姐和淮生都这么聪明,我要是连字都不识,也太丢咱家的脸了。我还想学记账,帮娘把铺子打理好,大姐你都教我吧,这次我肯定好好学。”春兰语气坚定。
“好呀,只要你愿意学,我当然高兴。以后大姐要是不在,你也能把家里照应好。”
“大姐,你还要去哪?那个陆家还会来找你?”春兰从被窝里半撑起身子,急切地道。
“没有,我就是这么一说。你看我都回来这么久了,不都好好的吗?”叶丹宁连忙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安抚。
“可是...大姐总归要嫁人的,我...我舍不得大姐...”春兰重新躺下,把脸贴在她手上,糯糯道。
叶丹宁想起了那年她卖身陆府,离开叶家的那天,小姑娘也是这样,拉着她的手,哭着喊着说舍不得她走。
一晃,六年多过去了。
小姑娘也长大了。
她刚到叶家的时候,春兰已六岁能记事了,知道自己并不是她真正的大姐。
之后三年,朝夕相处,相依为命,她如姐如母,春兰渐渐忘记了那个早逝的姐姐,将自己当成了最亲近的人。
如果说最开始叶家多少将自己当成了那个夭折长女的替代,如今她却毫不怀疑这份亲情的真意。
为了她,他们放弃本来安稳的生活,跋山涉水来到陌生的地方重新安家。这份付出,即便是对亲生子女,也未必所有父母都能做到。
她并不打算一辈子不嫁人,但总要将家里都安顿妥当,无后顾之忧,她才能安心出嫁。
“大姐,你将来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两人没了睡意,靠在一起说话,春兰忽然好奇道。
“怎么想起问这个?”
春兰眼睛眨了眨,小声道:“在宣州时,我听说陆家二公子生得十分俊俏,又很有学问,家世也好,大姐在这样的人身边呆了几年,还能看上一般人吗?”
“说得是有些道理,可这都是表象。一个人值不值得你交付一生,和容貌学问,家世都没有关系。最关键的是他的人品,能不能爱你敬你,无论何时都不会抛弃你。”
“那陆二公子人品不好吗?”
叶丹宁沉默片刻,轻声道:“人非圣人,总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他不是坏人,却也不是能托付终身的良人。我若是要嫁,那人可以穷一点,丑一点,但一定要将我视作世上最重要最珍贵的人看待,这是必须的。”
春兰若有所思,想到平日里叶良对王氏无声的照顾和迁就,有点明白叶丹宁的意思。
钱可以赚,美丑本就各花入各眼,最重要还是心向不向着自己。大姐说的对,她以后也要找个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才行。
又说了会话,困意来袭,她渐渐进入了梦乡。
叶丹宁抚着她的头发,思绪却如被风拂过的海面,无法彻底平静。
陆慎的心思,她是两年多前才察觉的。
那年,她满十五岁,陆慎特意允她回家办了及笄礼。
那天她和家人呆了一整天,格外满足。回去时陆慎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记着他往日的慷慨,终于鼓足勇气,将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脱口而出。
她清楚地记得,当她说出“赎身”两个字时,陆慎的表情。
惊讶,冷淡,嘲讽,轻蔑。
从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了,无论她多么能讨他欢心,对陆慎而言,她只是个低贱的丫鬟,只能顺从他,讨好他,当个听话顺眼的解语花,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幸好,她逃出来了。
只希望这一生,再无相逢之日。